三年前,我買了一套功夫茶具,開始比較正規的喝茶。之前也喜歡茶,那時候按照北方人的一般習慣,用大茶杯泡上一杯,喝上一天,方法有些粗糙,正像西方人喝咖啡一樣,歐洲北方的德國,喝咖啡的方法相當簡單,毫無講究,而在歐洲南部的意大利喝咖啡講究得像福建人喝茶一樣,他們認為德國人是在浪費咖啡。生活水平的提高讓人們越來越認識到茶的重要,北方人對喝茶品質、品位的要求也開始逐漸提高,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北方人。
我說起喝茶,要從我的父親說起。
我的祖輩曾經是黑龍江省某地的大戶人家,到了我爺爺奶奶的時候,家境沒落,雖然家徒四壁,卻留下一些觀念、生活方面的習慣。觀念方面放下不提,生活方面,有兩個顯著的特征——他們愛茶、愛音樂。奶奶雖然生活在東北貧困的農村,家里卻有一臺古箏,而且會時常演奏給孩子們聽,那時候茶在東北農村是很珍貴的東西,盡管這樣,在演奏音樂的時候,奶奶往往會泡上一壺茶,爸爸那時年齡還小,沒有喝茶的資格,就撿大人剩下的茶根兒喝(東北所說的茶根兒,是指已經喝得沒味道的剩茶),據爸爸講,味道非常甘美。于是,他經常會要求奶奶演奏古箏,其真實目的是為了喝到甘美的茶根兒。到了七十年代,我們的家境沒有太大改觀,只是換成了爸爸彈古箏(還是奶奶那臺箏),我撿茶根兒,要說那味道,真的非常甘美。
接著說三年前,那是我喝茶水準的一個飛躍,一下子從“德國人”變成了“意大利人”,至少從設備上看是這樣的:紫砂壺、蓋碗、茶海、茶漏、茶碗。。。一應俱全。在茶的品種方面,綠茶、白茶、黑茶、紅茶、巖茶樣樣都有。當然,喝茶的人都了解,想得到好茶,是需要緣分的,但比茶更重要的是——品茶的人。簡單的說,品茶人的味覺和見識是技術層面的問題,而感悟能力、認識茶的境界以及對茶的品味則是天分使然。我周圍有很多愛茶的朋友,從事藝術創作工作的居多,盡管大家對茶的品味和偏好各有不同,但似乎都有一種共識:文如其人、藝如其人、茶如其人。在文學和藝術領域,想在作品中隱藏自己的性格幾乎是不可能的,我覺得制茶也一樣。
制茶也是一種藝術創作,在品茶過程中,可以感受到制茶人的種種追求:有的試圖用香甜掩蓋苦澀;有的試圖用甘醇掩蓋輕飄;也有的尊重茶本身的特征,原汁原味?;蛟S這就是大家常說的品茶品人生吧!我們知道,無論多么精湛的技藝,也無法規避掉茶中的淡淡苦澀;如果強調茶的醇厚,就會損失它的持久,如果追求即醇厚又持久,就會損失茶的香氣,當制茶人強求茶中某一種特性的時候,就會自然的失去另一種特性,這正像人生中總會有陰晴圓缺、喜怒哀樂,總要懂的舍與得,總要懂得凡事適度。大家常說喝好茶的感受,而事實上,如果沒有好茶,能喝到一般的茶我也很滿足,我可以欣賞綠茶的清香,白茶的自然,普洱的醇厚,紅茶的甘美。。。很可能我就是一個從骨子里愛茶的人。
說到這里,我禁不住要提到目前制作工藝最為復雜的一個茶葉品種——武夷巖茶。如果在諸多品種中問我茶中最愛,那一定非大紅袍莫屬。什么原因呢?
在中國茶文化當中,大紅袍集清香與醇厚于一身,融持久與清雅于一體,馨香而不失穩重,霸氣而不失溫存,在茶品中,大紅袍不是最香的,不是最甘的,不是最醇的,不是最鮮的,但它總像是你的一位朋友,默默的陪伴在你身邊,無論你的內心是陰晴圓缺,他從不張揚,靜靜陪伴。另一方面,它更契合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——中庸之道。雖說中庸之道是儒家學派的代表學說,但道家學派與儒家學派最為統一的觀點恐怕就是這個中庸之道,天人合一。而“茶”字,正是"人在草木間"講究的正是天人合一,“中庸之道”似乎正是大紅袍的追求。
當然,喜歡大紅袍還不只因為這些道理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我得到了幾泡不同品牌的大紅袍,約朋友坐下來慢慢品鑒,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,這種心境對于品茶是十分重要的。當我們嘗到一款名為“戲球金佛”的時候,被它深深的吸引了。琥珀色的茶湯,穩重而又通透,醇厚而又溫和;香濃的杯底坐香,沁人心扉;入口時前調呈現鮮明的花果香,中調適度的焙火香,尾調再現花果香,整體非常穩重順暢,令人心曠神怡,身未動,心已遠,仿佛瞬間置身于大自然、山水間,呼吸吐納置身于巖骨花香,體脈經絡通融于經緯乾坤。
說來也巧,今年我平生第一次到了福建,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武夷山,通過朋友的引薦,見到了“戲球”的制作者游玉瓊老師,我參觀的第一個茶廠就是她的茶廠。游老師話不多,人非常干練,在一起品茶、吃飯、聊天,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的真誠。盡管和游老師見面不到一天的時間,我卻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。從事藝術創作和教學多年,我認定一句話:“做藝術,先做人。”
我想,做茶恐怕也是一樣,想做茶,先做人。
回想在品茶的過程中,我學會了很多。一個往日的拼命三郎,似乎慢慢的懂得了放下,懂得了生活,漸漸的試著看淡一些事情,給自己一段時光,一碗清茶。